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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表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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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謝昭悶在清涼殿裏自己想了三天,想讓她也能平靜平靜,但越想卻越覺得這麽拖下去不是個事。

這和之前他剛意識到自己的心思的時候不一樣,那時他怕貿然開口嚇著她、讓她變得和其他嬪妃一樣,對他敬畏有餘、親近不足。

但現在他的設想已經被打亂了。

現下她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思,敬畏也好尷尬也好都已經有了,他再這麽讓她自己緩勁地拖長時間,一點好處都沒有。

再說,在和雪梨的相處上,謝昭也還是有些自信的——不敢說她對他也有男女之情的那種“喜歡”,但她至少是不討厭他的。男女之情對她而言更像是“壓根沒想過”,那麽以後想想也來得及。

如此一來,此事於他而言很有餘地。他也不怕她“想”過之後還是不肯跟他——這他也思量得明白,強扭的瓜不甜,她真不樂意他就給她找個好夫家。

總之萬變不能離開“要她開心”這個“宗”。

房門一開,謝昭就把來開門的蘇子嫻打發走了。關上門,他大步流星地朝內間的床榻走去,雪梨背對著他似是在睡,但他聽了聽呼吸——蒙誰呢。

魚香見著他可高興了,從榻上一下站起來撲住他,“嗷嗚嗷嗚”地叫著吸引目光。

謝昭攬住魚香拍拍,這大獅子……站在榻上都跟他一樣高了。

“雪梨。”他開口開得平淡冷靜,也不理她還在鍥而不舍地假寐,出言便說,“清涼殿側殿給你收拾好了,住過去吧。”

雪梨:“?!”

想裝睡都不成了!她猛地扭過頭愕然看他,甫一定睛身下就一空,就這麽被他打橫抱了起來——還是連帶被子一起。

“陛下……”她嚇得病容更白,離他這麽近,看了好久才又回過神來,忙把驚嚇間摟在他脖子上的手松開了。

皇帝淡笑:“許你帶著魚香過去,子嫻白天可以在那邊陪你。其他還需要什麽,你跟陳冀江說。”

然後他氣定神閑地出了房門,沿途遇到的宮人都連忙低頭避讓,至於驚訝……就不怎麽有了。

之前看陛下幹過一次這事兒了,唯一的差別是那回禦膳女官醉得不省人事,這回醒著呢。

雪梨縮在他懷裏一動也不敢動,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,埋頭乖乖地隨他抱著。

到了殿門口的時候,謝昭突然聽見懷裏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。

他微慌地滯了一瞬,邁過殿門進了側殿把她放在榻上。還沒來得及哄她,好奇地跟了二人一路的魚香竄過來了,往床上一跳,接著就是要撲雪梨的架勢。

“魚香走開。”他把它推下去,看著安靜了一路突然哭起來的雪梨默了一會兒,委婉道,“朕沒打算……傳你去寢殿。”

啊?

雪梨一楞,婆娑的淚眼裏滿是迷茫。

他說:“你就在這兒安心住著,別的事朕不會逼你,朕沒那麽不講理。”

雪梨這就徹底跟不上他的步調了!

剛才她哭確實是因為想到了那事來著,覺得很難為情啊!而且她根本就不懂那些事情,只朦朧地知道那麽一丁點就更讓人害怕,所以看見清涼殿近在眼前的時候頓時倍感壓力,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。

但他居然……不是那個意思?

她坐在榻上傻眼看了他一會兒,想摟著魚香舒緩壓力,但魚香被他扔下去就不敢上來了。四下看了看,她把被子揪過來抱著,繼續淚眼婆娑地看他。

謝昭挑眉淡笑:“若不顧你的心思早就不顧了,用不著等到現在,你愛信不信。”

雪梨摟著被子的手一緊。

她覺得胸腔裏裝得不是一顆心,是整整一團亂麻!

然後他從容自若地就走了,告訴她說他去內殿看奏章。雪梨又自己在榻上呆坐了好久,直到魚香上來蹭她,她才緩過神來。

臉上覆又一紅,她摸摸魚香,然後徑自躺下了,把魚香強摟進懷裏抱著,魚香哼哼唧唧地不樂意,但也不跟她爭。

啊啊啊啊這算什麽事兒啊!!!

雪梨崩潰地在榻上翻來滾去。子嫻聽陳冀江說完始末之後來找她,對陛下的安排還滿懷震驚呢,一進側殿就看見她翻騰得好像要把床拆了。

“……別滾啦!”子嫻一壁闔上門一壁道,到榻邊坐下拍拍她的肩頭,“我看這挺好。”

“什麽叫‘挺好’?”雪梨靜下來緊蹙著眉頭瞪她,“這是清涼殿,我……”

“你喜歡陛下嗎?”子嫻眨著眼問她。

雪梨一懵。

“我剛才問你喜不喜歡陛下你沒說,現在都進了清涼殿了,你想想這事兒唄?”蘇子嫻認認真真道,“你想想你前年怎麽花了幾個月給他做剪紙慶生來著?我過生辰你都沒那麽上心過,你是不是喜歡他?”

她說得直截了當,說完之後自己都怕了,怕雪梨急了跟她翻臉。

不過陳大人說這樣沒事,所以子嫻還是把這話說了。說完之後見她不吭聲,又道:“你知不知道那幅剪紙在紫宸殿寢殿裏掛了兩年?——這就算不能說明陛下打那會兒起就已經對你動心了,也說明你們情分不淺啊,你好好想想這事,好不好?”

雪梨聽得臉紅心跳,根本沒去多想子嫻是怎麽知道那幅剪紙在紫宸殿掛了兩年的,也就沒意識到這是有人安排她來當說客呢。

她探手摸摸趴在旁邊的魚香,手指沿著它耳朵的輪廓畫了兩個圓圓的弧度,心裏一個聲音不由自主地在說:其實也蠻喜歡陛下的呢……

“嗚……”雪梨心悸地縮進被子一聲嗚咽,蘇子嫻豪氣地又道:“一時想不明白也沒事啊。我是想說,你起碼可以在清涼殿安心地住下——我覺得吧,憑陛下平日待你的那份心,他肯定不會逼你做什麽你不肯的事情的!”

雪梨悶悶地點點頭。

細想來她也覺得是這樣。他若真想做什麽,那往前算,她喝醉了的那天不是更容易?

他為人還是很正的!

於是雪梨算是基本平覆了下來,蘇子嫻松了口氣,找陳大人覆命去!

——辦這差事可真讓人心慌啊!

之後,原本因“驚厥過度”而低燒不退的雪梨居然很快就好轉了,這讓她自己都有點訝異——又受了一回驚難道不是應該病得更重了嗎?

到了第三日的時候已基本覺不出什麽不適來了,禦醫把過脈後確定無恙,她松氣之餘,又開始苦惱自己是不是該主動去跟陛下回個話。

都在清涼殿裏啊,她有什麽事他都知道,然後她病好了還一聲不吭,是不是太失禮了?

可是,不去不合適,去……她也拿不準是不是真的就合適!

內殿中,看完緊要奏章的皇帝見禦醫來稟事就先行見了,聽說雪梨已痊愈自然高興,讓人賞了禦醫,又著意問了句病剛好,泡泡溫泉對她有益處沒有,禦醫回說益處不一定,但泡泡也無妨,他就兀自鼓了鼓勇氣,起身朝側殿去了。

雪梨正為這事矛盾得直搓獅子尾巴呢,魚香早就被她搓煩了她也不撒手,突然聽見外面一句“雪梨?朕來看看,可方便麽?”她當即就傻了。

只穿著中衣裙當然不“方便”了,她趕緊縮回被子裏躺下,拉過小榻屏擋住,這才應了句:“陛下您、您進來吧……”

門本也沒閂,謝昭聽言一推就進來了,目光一落就見她把自己擋得十分嚴實,不覺心下啞笑:還想起不好意思了?

上回她為吐他一身的事怕過了頭,聽說他來,穿著中衣裙沖出去就謝罪去了,他拎著她回去心裏都有點躁。

真是的,又不是沒看過!

不過她既然是這個意思,他也還是順著她了,沒動那擋著她的榻屏,在榻邊的椅子上坐了,四下看看:“子嫻呢?”

“去給奴婢弄酸梅湯了……”屏風後傳來的聲音低若蚊蠅。

他“哦”了一聲,又道:“禦醫說你病好了,後面有溫泉,你去洗洗?”

雪梨:“……”

雖然一病就好幾天不讓洗澡,她身上也難受得很,但去泡溫泉……

榻屏那邊又傳來句:“朕肯定不看你。”

於是被“巧妙圍攻”的雪梨不得不把這事應下來了——之所以說是“巧妙圍攻”,是因為他都把話說到那份上了,她再說不去,就好像再說“我才不信你嘞你肯定會偷看”一樣。

她才不敢嘞!膽子多大才敢明目張膽說自己信不過皇帝啊?

於是雪梨由子嫻陪著,心有戚戚焉地朝後面的溫泉去了。

承諾不看的皇帝理直氣壯地跟著,讓雪梨特別想扭頭問他:“不是說好不看的麽……”

清涼殿的溫泉修的實在是巧,三面有小山環著,小山和溫泉間只有一條小道環著,不可能能有其他人藏身。另一面呢,放眼望去就是清涼殿的一片宮室了,離得最近的這幾間都是轉為這溫泉而修的,風格看上去略顯野趣。

比如離溫泉最近的地方修出了一片平臺,上面有桌椅涼亭,供人小坐飲茶,後面隔著一道回廊,再後面才是那幾間屋子。雪梨張望了一番,那幾間屋子看著都不大,有兩間放著小榻,大約是泡溫泉後覺得累了可以方便歇息吧。

但是,不管怎麽看,回廊也好涼亭也罷,都是能直接看到溫泉的,她站在邊上擡頭一看就是溫泉的熱氣氤氳,不由得再次看向皇帝,神色覆雜不已……

說好不看的!

“陳冀江。”皇帝沒理她,扭頭一喚,陳冀江應了聲“諾”擡手一招呼,幾人就把屏風搬了過來。

足足用了五面大屏風,把平臺全遮住了,一點縫隙都沒有,雪梨四處看著,感覺像是被圈在了一個桶裏,上面的亭子頂成了一個蓋子——好在亭子離屏風還有一段距離,不然簡直要連光線都沒有了。

謝昭泰然自若地坐下了:“你去吧,朕在這兒喝茶,陪你說說話。”

雪梨:“……”

罷了。

身為皇帝他都做到這份上了,她再說“我不要您陪我說話”那是不識趣。是以她咬咬牙就朝外面去了,守在邊上的宦官把屏風挪了個口子放她出去,雪梨再扭頭看的時候,那道口子又已經關上了。

子嫻早已取來了浴衣給她,讓她到回廊後的屋裏去換。這浴衣是專為這種露天的溫泉備的,做得很講究,輕薄而不透的絲質綿軟,在水裏也不會覺得糊人難受。

雪梨換好後踏著木屐出來,路過那一圈圍得很嚴實的屏風時不自覺地又扭頭望了望,道:“陛下,奴婢……去了啊!”

裏面傳來朗聲一笑:“去吧。”

她就靜下心下水了,最初時覺得好燙,燙得她只敢一寸一寸地往下挪。但慢慢地就適應了,周圍暖暖和和地很舒服,腳下還有似乎更熱一點的鵝卵石,雪梨在猜這麽踩來踩去會不會有“通經活絡”的作用。

過了會兒,子嫻居然帶著魚香來了!

魚香一見主人在水裏泡著就興奮了,又想下水去找她,看看水深又不敢。它在山與溫泉間的那條小道上急得竄了好幾個來回,最後終於拿了個主意,伸爪子試了試水……

哎?熱的?

皇帝在屏風環繞中自得其樂地喝著茶,就聽外面一聲尖叫:“魚香!別鬧!”

“噗……”皇帝噴笑,一時真想出去看看魚香又幹什麽壞事了,強行忍住,只提了聲問,“怎麽了?魚香欺負你啊?”

聽到的卻只有又一聲尖叫,他估摸著雪梨這是沒閑工夫回話,噙笑搖搖頭,定下心來接著抿茶。

過了會兒,倒是子嫻在屏風外回道:“魚香撲進水裏泡得滿身都濕了,然後跳回岸上跑到裏雪梨最近的那一側甩水,甩了雪梨一臉。”

謝昭想象了一下就樂了,又一本正經地出主意:“你讓雪梨離岸遠點,它不就甩不著了嗎?”

“……”子嫻在外頭尷尬了片刻,坦誠道,“剛才她去中間來著,腳下沒站穩栽進去嗆著了,就不敢再過去了。”

……行吧。

寵物壞主人傻,謝昭也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了。

於是雪梨在溫泉裏左避右閃地泡了半個多時辰,魚香滿是興奮地一會兒下水一會兒上岸,折騰了雪梨半個多時辰。謝昭坐在屏風圈裏笑聽了半個多時辰外面的動靜,明明自己沒什麽事做還聽得挺高興,覺得一天的煩亂都沒了,一會兒還能再愉快地看會兒奏章!

等到雪梨上了岸、進屋去用清水洗凈了身子再更好衣,終於不得不再去見陛下了。

頭發還濕漉漉的呢……

他應該真的沒有偷看吧……

她心裏東一句西一句地想著,自己也不知到底更在意什麽,總之這會兒一想起他心中還是亂得很。

走到屏風邊,她擡手輕敲了敲,裏面的宦官再度把屏風露了個口給她,她走進去,皇帝笑一指案桌對面的空椅:“坐會兒。”

她還光著腳穿著木屐,鞋底在地面上踏得“嗒嗒”的,好像把她的心跳暴露出來了一樣。

她紅著臉坐過去,案上有點心有茶,他遞了盤綠豆酥餅給她,同樣玩餓了的魚香扒著桌子四處看有沒有自己能吃的東西,謝昭笑著把給它備的那盤肉丸子放到了地上。

魚香吃得狼吞……獅咽!雪梨一口茶一口點心地吃得也挺享受,吃著吃著聽到一聲低笑,她擡頭看去,卻見他在搖頭,然後也飲了口茶。

“陛下笑什麽?”她問。

“嗯……”謝昭放下茶盞,目光微凝,“笑自己,看你沒心事就覺得什麽都好。”

雪梨剛緩下來的面色又躥紅了,靜了一會兒,他才輕輕地又說:“朕還是……有機會的吧?用不逼你的法子,有機會沒有?”

雪梨心裏一緊。

她兩腳互相蹭著,木頭磨出的聲音咯噔咯噔。磨了好一會兒之後,她把手裏沒吃完的點心放下了。

見她站起身小步挪到自己面前,他便知道她有話要說,甫一見她要屈膝要跪他就把她攔住了:“你說就是了。”

口吻平靜,但他心裏其實也亂成了一片,思緒飛轉地在猜她要說什麽。

——最壞的結果,就是她已經有心上人了。

雪梨站在他眼前,心底試圖摸清自己對他的心思一起說出來,但還是無果,於是靜了許久,她也只能說:“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對陛下……是什麽感覺。”

謝昭蹙蹙眉,一點頭寬慰她:“嗯,沒事,朕不急。”

她咬咬嘴唇:“但是……奴婢有一件事……”

他氣息淺屏:“你說。”

她忸怩著猶豫著,心下一面覺得該說,一面又不敢開這個口。好一會兒,再擡眸時卻見他仍是神色溫和未有不快,她終於垂下首,悶頭道出一句話來:“奴婢進宮之前,家裏頭……是有婚約的。”

謝昭微怔,全未料到她說出的是這麽一件事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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